你一言我一語間，又進來兩個翩翩公子。

其中一人剛轉過來露了個臉，便叫凝袖直勾勾的盯著不肯挪開視線。

“暄和上神到！雲舒上神到！”殿外遲遲傳來小仙侍的高聲喝報。

凝袖只覺頭頂一片烏雲籠罩，三月春雷滾滾襲來觸著她的神經，正看得入神，一雙桃花眼拿捏精準地直射過來，她急忙扭頭躲到允芳身後，兩頰情不自禁燒紅了起來。

“你怎麽了這是？”允芳沈吟問道。

“沒事沒事，我眼睛裏進沙子了，瞇一下就好了。”

等過了一會兒，她感覺雲舒沒發現自己才直起身來，沒想到剛擡眼那一瞬間，四目正好相對上，甚是尷尬。允芳起身向他二人頷首行禮，他二人隨即點頭回應，可凝袖仍是臉色怪怪，坐在蒲團上遲遲不肯起身，後來還是允芳拉著她陪她再行了次禮，氣氛才開始有所緩和。

“小妹凝袖素來有些怕生，又是初登天界，難免不知禮數，還請二位上神莫要怪罪她。”

“無妨。”暄和從來都是脾氣好好，遇人做事以禮相待。

只是這氣氛才剛剛緩和一點，那兩個人又不知怎得都不開口說話了。雲舒孤傲清冷，凝袖靦腆害羞，兩個都是不愛先開口講話的人，這下可算麻煩壞熟知他倆性格的暄和跟允芳了。

“依姑娘談吐，似在這天界頗有年日，可小神卻並未……”暄和揖手又問。

“不瞞上神，小仙也是今日剛飛升上天的。”

“哦？”雲舒突然橫插一句，“既然是同一天登天界，怎麽做姐姐的待人有禮，而妹妹卻……不知禮數？”

聞言，三人臉上各自波瀾壯闊了一番。

“雲舒，我知你從來不拘泥於禮數，怎得現在又這般重禮數？該不是你……欺負了人家吧。”

允芳聽得稀裏糊塗的，什麽叫欺負了人家？難不成這個叫雲舒的欺負了凝袖？！

“凝袖，怎麽回事？”

事已至此，不把事情說清楚是不行了。凝袖頷首低眉，還是不肯擡頭直視雲舒，她喃喃自語解釋道：“其實，其實我跟他已經見過了，是…我迷路的時候遇見的。”

聞言，那兩人緊繃著的心弦頓時松開來。

暄和不禁溫和一笑，“原來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。我還以為是我這魯莽的弟弟何處得罪了姑娘呢……”

“沒有沒有。是凝袖不小心迷了路，然後又不小心攪了……攪了雲舒上神的清夢。”她誠惶誠恐，當即賠禮致歉，“凝袖不知上神身份，目無尊卑，凝袖知錯。”

誠然暄和是個十分心善會處事的好神仙，他自然替雲舒接過話茬來免了凝袖的賠禮，還替雲舒打了圓場，使了眼色，至此，雲舒才開蒙般附和兩聲好聽的話。

丹月說：“他們因神樹結緣，卻也因神樹散緣……”

他們之間的感情本來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，可是不知是出了什麽事，凝袖忽然對雲舒提起要在極寒之地決一死戰！而雲舒竟也莫名其妙的答應了。一神一仙，一強一弱，勝負如何，世人皆知。凝袖最終葬身於極寒之地，神形俱滅，總之是無論如何也活不過來了。

允芳得知此事，心力交瘁，痛心疾首，她為了報仇，提了劍就要去殺雲舒，可還是架不住其他人苦口婆心的勸解，所以這事最後也只能是不了了之。

也正因為凝袖之死，雲舒特請辭去鎮守天宮一職，躲到了雲宮做了散仙，幾千年來哪路神仙宴請他，他都不願前去。也從這時開始，他開始變得特別愛喝酒，為了能讓自己醉生夢死，還特地去酒仙那兒討了秘制酒方。

我聽完這件往事心中頓時翻起了一派糾葛，我在意的並不是他們之間的感情，而是為何當初凝袖要對雲舒提起決戰一事，既然他們相愛，那為何非要刀劍相向，最後拼殺個你死我活呢？這其中一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……而這個秘密也只有雲舒自己清楚。

我存著這心事一路騰雲飛回雲宮，剛進門就碰上雲舒，我看著他，仿佛那日他倆決戰的情景歷歷在目。

我不明白，我真的不明白，為什麽他會狠下心去傷害自己所愛的人？為什麽事情會走到這個地步……

如果。

如果是我

如果換做是我

他會不會

會不會也絕情的殺了我……

我看了看他的神色，心有不悅，話沒說一句扭頭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間。

我關上門，鞋子也懶得脫，直接趴在枕頭上，大被蒙過頭。

蒙了半天，實在透不過氣來，才撐開手露出一點縫隙來透氣。

我思前想後，心裏越發煩躁，幹脆撇開被子下床去，收拾東西。

我坐在梳妝臺前，視線不經意停留在一個小泥娃娃身上，那小泥娃娃是去人間時，我向雲舒撒嬌買來的，當時我特別喜歡，就算睡覺也要抱著睡。

我伸過手去拿，捏在手裏反覆看了看，那幾日開心快樂的情景不斷浮現在腦海中。他的古怪，他的生氣，他的溫柔，他的笑容……揮之不去，深藏於心。

我想我可能是口是心非了。

情不知所起，然一往情深。

門外，匆忙的腳步剎然而止，時間似被禁錮住一般停在我與他對視時，那時，似乎喉嚨裏總有一種揶揄的哽咽感在擾亂著我的心神，那種壓迫感會蔓延，只要我深呼吸，它就會蔓延，會趁我不備悄悄蔓延到胸口處，隱隱作痛。

“去哪兒。”雲舒安靜的看著我。

我垂眸不想面對他的視線，眼中波光粼粼，“丹月仙君說想邀我去他的姻緣宮小住。”

他蹙眉淡淡“哦”了一聲，並未阻攔我。只是說在外要多加小心，切勿給旁人添麻煩。我陷入沈思中，並未理會，拿著行禮便要往外走。

豈料，他突兀拉扯住我的袖子，沈默良久了才緩緩道：“早些回來。”

不曉得過了多久，我恍惚發覺自己已到了姻緣宮，姻緣宮一如既往般四處都有仙子打理紅線和冊子，我懷裏的包袱抱緊了些，躊躇片刻，才決心踏了進去。

丹月仙君一見是我來了，自當放下手裏頭忙活的事，快步走過來親昵地拉了我的手過去坐下。

“哎？你這丫頭怎得今天有空來？不怕雲舒說你麽。”

我嘴角微微一挑，倒有幾分哭笑不得：“仙君這是與我生分了，不願我來看望您老人家嗎？”

“哪兒的話，老夫是看你拿著行李，又是形單影只的……”繼而話鋒一轉，低聲問我：“你老實說，是不是跟雲舒鬧別扭了？”

我面上水波不興淡淡一笑，搖頭否決：“沒有。最近他說他要去別的地方辦點事，怕我一個人待在雲宮無聊的發悶，所以，所以就讓我到仙君您這裏來小住幾日。不知道，可不可以啊？”

丹月仙君回神一笑，伸手在額頭輕輕彈了一記，敞開笑顏了答我：“當然好了，有你這麽個小娃娃陪著老夫我聊聊天，老夫自然願意。”

我朝他淡淡笑了下，便垂眸看著自己的雙手互相掰扯著指頭，訥訥發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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